第六章 桃花杀(一)-《错过你为遇见谁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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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笑不出来,只能衰弱的点头,一句话都说不出。

    他看上去又歉疚又奇怪又无可奈何:"你还真是......没事儿,哪来的鬼?都是编的。"

    我当然知道是编的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的是,怕就算了,可心里这么沉的悲哀,到底是从何而来。我的意识和身体像水和油没办法相融,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眼睛发直。

    后来细细想想,这也不是不能解释的。

    鬼这个事物,带来的,有时并非死,而是生的恐怖。它归根结底象征着脱离常规,从而产生无从控制的无力感。鬼不仅仅是鬼,它是生活里一切阴暗的,叵测的,不可知的变数。

    大多数时刻你活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,子不语怪力乱神,但是偶尔,你自己都不知道在什么条件下成立的偶尔,世界在意识里,一时因无常而冰凉。

    于是我眼下只觉得莫名的恐慌,没办法理清楚,再讲给他听。

    而沈思博正低头看我,看我大概是缺血的脸,神思恍惚的眼睛和脆弱的嘴唇。

    他眼神里有迷惑,黑蒙蒙的,他也许并不认识这个样子的我。

    我的神智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回流,我渐渐又觉得暖了,但是心跳的飞快。他紧张地笑了一笑,笑容到半途就不见去处。他俯身过来。

    我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"庄凝?!"

    声音从身后而来,第一声不是非常确定。沈思博比我先反应过来:

    "是叫你的吧?"

    我睁眼,和他面面相觑。然后我转头。

    那个天昏地暗的情况下我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,此刻只有一个念头,哪个啊,不想活了是不?

    我看见木桥尽头,通往寝室的林道上,拖着小皮箱的一个身影:"庄凝,是你吧?"

    "端端?"

    我还没来及有别的反应,她就像迷路的小孩子,丢下皮箱向我跑过来,帆布鞋踩得木板咯吱咯吱响。

    我转身正迎上她,她一把抱住我,我花了好几秒钟的时间才明白她在哭。

    "端端?怎么了?怎么了这是?"我抱着她,无奈地对沈思博偏偏脑袋,他目光落在谢端身上,再看我,用口型问:"没,事,吧?"

    我摇摇头,轻声说:"没事,你先走吧。"

    "我和我妈吵架了。"宿舍里,她坐在那儿,脸捂在毛巾里,闷闷的声音:"我就跑回来了。"

    "为什么吵架?"

    她沉默。我摸摸她的头发:"我去给你倒杯水。"

    她突然开口:"她又指责我。"

    "我怎么样她都不满意,哪怕特别小的事情。"她可能真的压抑太久,一开始说就不停顿:"她说,我不像她生的。我跟我爸一样,天生的,无可救药。她说这个话的时候,我真的怀疑,她根本一点不喜欢我。庄凝你说,她生我干什么?"

    她抬头看我,发抖,断断续续讲了很多,关于她妈妈,好起来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,她小时候家里还没有调上来的时候,镇幼儿园小朋友只有她穿她妈妈托人从上海买来的童装,可爱干净如同广告里头的小童星。

    她几乎没挨过打,也很少被骂,生气到极点做母亲的也只是哀愁地叹口气,道,端端,你好啊,你真是你爸爸的女儿。

    但就这么一句,小小的谢端就会立刻羞愧的哭起来,谁都劝不住。

    不是这种家庭出来的不明白,这是何等的份量。意味着堕落,败坏,自我放弃,以及让爱她的人非常失望。她们母女同甘共苦,在生活里挣扎了那么久,她母亲轻而易举一句话,就能把她变成一个背叛者,把她打发到另一种被鄙视的生活方式里头。

    这意味着另一种遗弃,精神上的遗弃,遗弃向来是孩子最恐惧的事。

    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,在街上不知干了什么惹我妈着急,她拖过我就往街边一个乞丐那儿走,边走边冷酷地说,你这么淘气,我把你给他了,我重新生一个。

    我至今还能清楚想起来,我在她手里是怎么样的惊慌,痛哭流涕,不顾一切地哀求。我记了十几年,也不是说要怎么样,就是一直记得。

    大人对小孩语言上伤害的效力,其实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强烈。

    但问题是,我妈是无心的,但是谢端的母亲明明知道这样会让女儿内心苦痛,但她宁愿如此也不愿放掉这句咒语。只因为它有效。

    我从上方把她抱在怀里,除了叹气,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。

    "端端,怎么说她都是你妈妈。"

    我寻找合适的措辞,边想边慢慢地对她说。

    "--也许你长大了,她一个人很寂寞。跟她好好谈谈。让她知道你是成年人,能管好你自己。

    --如果实在说服不了,也没有关系,当个好女儿的方式有很多种,不一定非得千依百顺,你看我,不也凑合。

    --没事的端端,都会过去的,而且我,我会陪着你。"

    满室清寂,一地凉白的光。她一直不做声。我线衫上臂部位有一小块,慢慢被浸湿,变凉,贴在皮肤上。

 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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